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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講影片

2018年8月2日 星期四

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,他是花?是樹?還是草?





我的孩子,從小就是甚麼都慢,比較慢學講話、比較慢學注音符號、比較慢在同學前面發表意見、比較慢學會交朋友,比較慢願意站在舞台上、比較慢敢主動跟人打招呼。

不只如此,他因為始終不敢在同學面前開口,即使被老師點到念課文,也是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,快速小聲地唸完。

小一的時候,有一次,全班同學三人一組,輪流在講台上表演課本上的故事,故事角色有獵人、老鼠、獅子,這個劇本中,老鼠跟獅子的對話很多,獵人只需要在最後一幕上場,然後拿著槍,對著獅子開槍,從頭到尾獵人的台詞只有一句

[碰!]就是負責發出開槍聲音。

他理所當然的選了當獵人這個角色,即使他只需要站著發出一個聲音,當天,他還是怯場了,在講台旁邊僵持著不願意上去。


等待還是放任


他總是很害怕被別人發現自己說錯話、做錯事、弄錯語詞、拼錯英文,所以他對上台說話、發表意見這件事,總是能閃就閃,能躲就躲。

班上有任何活動,不論是小組報告、旅遊心得分享、或者說故事比賽,不論我如何威脅利誘,他從來不把"參加"這件事列入考慮,於是我這當媽的也樂的輕鬆。

因為之前多次的經驗,讓我知道,勉強他去參加這些比賽,到最後,往往是落的我跟他僵持不下,媽媽不停的鞭策施壓、孩子只希望媽媽不要再對他生氣,搞到後來都是他流淚、我生氣,兩敗俱傷。

而我也不只一次地問自己:要他去站在眾人面前講話,要他依照我認為成熟的時機,表現出成熟的樣子,是不是因為,我需要他成為一個"正常"的樣子,讓我不用再承擔其他人的關心與詢問?

在等待與放任之間,我常常都很掙扎;究竟我這樣順著他,是細心等待,還是放任不管?一直順著他,是不是反而誤了他?

我應該更積極一點的把他推向那個我認為正常的軌道嗎?是不是我的陪伴不夠,才讓他一直沒有信心?是不是我的參與太多,才讓他一直仰賴我替他出頭?

老師體貼他,我覺得老師過度保護;老師要求他,我又捨不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。

於是這些自相矛盾的問題,每天都圍繞在我心裡。


原來他是超級巨星


有次全校性的表演活動,需要站上大舞台表演話劇,同學們找上他一起參加,他很開心的接受這個邀請,也認真的跟同學一起準備、背台詞。

聽他眼睛發光的描述怎麼跟同學討論角色、台詞、劇情,我知道,這場活動對他來說,不只是一場才藝表演,更是被同學看重的自我肯定。

在我沒有任何幫忙下,他們組順利地通過了篩選,一個月後,準備站上大禮堂,在全校師生、家長觀眾前面,表演這個自己研發的舞台劇。

在知道可以正式上台比賽前,他很認真的問我:
[馬麻,你那天會來看我嗎?]

我用十二萬分肯定的語氣跟他說:
[這次你有表演,又有講台詞,我一定會全程參與。]

然而,比賽出場的順序要當天抽籤才知道,假如他們組別是抽到最後一組上場,我肯定晚上的夜診要延後開始才能看他表演,即使如此,我還是早早就交代診所櫃台:
[今天延後一個小時開診。]

我原本很擔心害羞的他,在台上會當機,到時候一句話也講不出來,因此在前去觀賞之前,我作足了心理準備:只要他願意開口,哪怕是蚊子叫,哪怕忘詞,哪怕僵在台上,結束後我也要超級大力的鼓勵他。

就在準備出發前,老公臨時說,他也要去看比賽,我當下真的小小擔心了一下,深怕恨鐵不成鋼的爸爸,會不會看了之後難掩失望,反而釀成一場風暴?

雖然內心戲無敵多,當天我還是刻意維持表面的平靜,費盡力氣的用平常心,等待他們組上台表演。

終於,司儀宣布,下一組表演的是:小紅帽,我緊緊的抓住手機,從他登台的那一刻,就開始錄影,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。

舞台上的他,面對著底下校長、老師、同學、家長,幾百個人注目的眼神,他不但一點都不害怕,還中氣十足、口齒清晰的把每句台詞都對著麥克風講得清清楚楚;甚至還附帶生動的表情、自然的肢體語言,簡直就像個超級巨星一樣,在台上發光發熱。

全場的主角,就是他!


卸下光環的巨星


我跟他爸爸,交換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眼神,是的,我完全預想不到,在大舞台上的他,竟然這麼有表演天賦,這跟以前我們熟識的他,完全不同!

按耐著性子,忍住要衝到後台擁抱他的衝動,我乖乖的坐在位子上等到最後一組都表演完,因為這場比賽,要立刻評分、現場頒獎。

當司儀宣布他們組得獎的當下,我興奮的大聲尖叫!同時不顧形象地衝到舞台前,瘋狂的拍下他們組接受頒獎的畫面。

他的臉上,洋溢著一種,我很少見到的驕傲,我想我的臉上,一定滿滿的都是驕傲。

回程的路上我問他,為什麼他在幾百個陌生人的大舞台上,可以表現得那麼自然,但是在只有幾十個人的班上同學前面,卻反而怯生生地不敢多談?

他直覺式的回答我:

[在大舞台上,下面的人都黑黑的,又很遠,我根本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;在班上,誰在笑我、誰露出懷疑的眼神,我都看得很清楚,然後我就知道,我可能說錯了!]

原來,他非常的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,把其他人的評價想得很重要,腦袋裡裝了很多雜音,到最後就直接讓自己當機。

於是我這樣告訴他:

[你覺得你在台上講甚麼,其他人有真的認真在聽嗎?]
[你覺的某某人的表情怪怪的,正在笑,他可能只是在跟隔壁同學說,他今天有帶了好吃的零食要分給他吃,並不是在笑你講的內容啊;有的同學表情看起來很急,他可能正在肚子痛,要找空檔跟老師講完去上廁所啊!]

聽我這樣描述,他一言不發的想了好幾秒。

[就算同學真的說你講得很爛好了,我問你,今天假如一個同學說,你長得這麼醜,乾脆不要吃午餐好了,請問你要聽他的意見,不要吃午餐嗎?]

他忍不住笑了出來,急忙搖著頭,吃午餐這麼重要的事,怎麼可能別人說了算!


總是想很多的媽媽


當天的對話,就在歡聲雷動的氣氛中結束了,而我,卻陷入另一種思維。

我要孩子不要太在乎別人的看法,然而我這個做媽媽的,何嘗不是常常在別人的眼光中,找尋自我肯定?

別人的孩子,國語數學樣樣好,成績好體育好,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這樣。
別人的孩子,才高八斗,音樂藝術,樣樣上的了檯面,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這樣。
別人的孩子,講話落落大方、條理分明,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這樣。
別人的孩子,寫字端正整齊、文章架構完整、語句通順,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這樣。

我們常常很心急,覺得同年的孩子,都已經這麼出類拔萃了,怎麼我的孩子,還幼稚的不得了?

我們常常安慰自己,時候到了,孩子就會發光發熱,只要耐心等待,總有一天會逆勢上揚。

我記得,曾經有人給我這樣一段話,來安慰我焦急孩子的心:

"每個孩子都是種子,只不過每個人的花期不同。
有的花,一開始就燦爛綻放;有的花,需要漫長的等待。

不要看著別人怒放了,自己的那棵還沒有動靜就著急,相信是花都有自己的花期。細心地呵護自己的花,慢慢的看著長大,陪著他沐浴陽光風雨,何嘗不是一種幸福。

相信孩子,靜等花開。

也許你的種子永遠不會開花,因為他是一棵參天大樹。"

當時我好感動,因為這段話,給了我一個脫離現實的希望:我的孩子,會是一棵樹呢!才不只是一朵花!


哈利波特也只有一個


然而,我卻忘了問自己,如果這個孩子,不是發光發熱的那型?他註定就是默默無聞,那我該要如何自我安慰,時候到了就好?

如果這個孩子,雖然不是花,可是他也不是樹,他可能就只是一顆草!不起眼的草!不能拿來炫耀的草!

哈利波特雖然在麻瓜世界中遜斃了,卻是魔法世界的救世主,然而哈利波特從頭到尾只有一個,其他遜斃了的麻瓜,依然當不了救世主。

那天晚上,我看著孩子熟睡的臉,我問自己:如果孩子不能開花、不會長成樹、永遠不是救世主的料,我會不會因此而少愛他一點?

想完之後,我就用力的抱著他,在他的額頭認真的親了一下,我知道,今天我想太多了!

我這個當媽的,沒有甚麼當救世主的本事,不知道該怎樣引導他喚醒心中沉睡的潛能,更不是甚麼熟知教育心理的專家,我能給的,就只有一個:愛他!

不管他成績有多爛,不管他多麼成不了氣候,他永遠都是我的孩子,我會一直一直,無條件的愛他!

最後分享一本我很喜歡的繪本,獻給所有跟我一樣焦慮的爸爸媽媽,The Tiny Seed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