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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6月30日 星期日

後悔





關於後悔這件事

孩子期末報告,需要有一小段配樂,他想找個有點共鳴、有點笑料的音樂。

他有點得意的給我看他找到You Tube上面的音樂,內容是諷刺美國總統川普要蓋座牆的音樂。

剪接製作影片的人很有才華,把好多個川普公開演講的畫面剪接起來,配合他自編的曲子,彷彿做了一支川普的專屬MTV,嘴型還能配合歌詞演出呢!

看得當下,我也笑得很開心,一邊讚嘆這個You Tuber真有才華,一邊暗笑川普得意洋洋的政見,被拿來當成笑柄,還廣為流傳。

不過為母的總是會多一點緊張謹慎,於是我問他
[你這個期末報告,對象是老師跟全班同學嗎?]他點點頭。

當下我腦子裡的警鈴就開始響起,在開始說教前,我告訴他一個我的親身經歷,關於後悔這件事。

我當年報考住院醫師時,就像所有的考生一樣,會從台灣頭、報名到台灣尾,有些科別是真心喜歡,想要盡全力準備,以博得上榜的機會;有些醫院就是當成備案,就是如果我喜歡的通通槓龜,總要有一個穩當的去處,當成可以收留我的落腳處。

很幸運的,台灣頭到台灣尾,我應徵上了好幾家我喜歡的醫院,通常醫院通知綠取的時候,都會希望在第一時間就知道我會不會去上班,如果不去,他們就要往後找遞補人選。

然而每家醫院的招考日期、放榜時間都不一樣,所以很有可能,我今天接到A醫院的錄取通知,我告訴A醫院我會去,可是明天我最喜歡的B醫院也打電話來說我被錄取了,這樣我就必須在A與B之間選一家醫院,假如我選了B醫院,我還要趕緊通知A醫院,我不會去上班,讓A醫院方便及早安排來年的人事。

就在B醫院通知我錄取的前一週,我答應了A醫院我要去上班,那一週我也真的做好去A醫院上班的打算,於是這期間A醫院也跟我保持聯繫,得知錄取B醫院的那一天,我就打電話給A醫院的秘書,告訴他我改變心意這件事。

A醫院的秘書雖然訝異,還是接受這個改變,但是他要求我,要補齊一些人事的檔案,包括自傳,他們醫院有些固定流程還是要走完,這樁人事案才能結案。

明明都不去上班了,還要寫什麼自傳?

我雖然心理老大不願意,但還是耐著性子,把A醫院要求的自傳補上,然而年輕氣盛的我,覺得以後不會跟A醫院有任何瓜葛,加上實習醫師的工作並不輕鬆,因此我的那份自傳,寫的時候是帶著生氣的情緒,明顯得寫的很草率,甚至可以說,很沒有禮貌。

在把那份自傳繳給A醫院秘書的當下,我其實有點擔心,他會順手翻閱一下自傳的內容,還好,他看也沒看就把那份自傳歸到檔案櫃裡。

其實在從A醫院回家的路上,我就開始後悔了。

我明明不是那樣的人,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自傳寫成那樣子呢?

雖然我目前不在A醫院任職,可是醫界就這麼大,會不會過了二十年之後,我要轉職到A醫院,就在一切水到渠成之時,突然被發現了這份多年前的黑檔案?

我不由得想很多,當然我可以用"年輕不懂事"來自圓其說,但是其實我心理明白,都能夠求職寫自傳的年紀,其實就已經有了辨別是非的能力,年紀到了還不懂事,就不是年紀的問題,而是人格的問題。

寫出一份沒禮貌的自傳,我只是貪圖一時的痛快,想說這樣子寫,可以發洩一下我心中的不滿,當成對當局的一種消極的抗議,然而這樣子的痛快,對當局者來說,其實沒有任何損失,到頭來,最有可能因此受傷的,還是我自己!


即使事隔多年,在跟孩子講這個故事的當下,我還是對那份自傳裡的某些字句,記得很清楚,我真的很希望,能夠有機會,把當年那份自傳重新寫過。

[如果這個報告,對你而言,是很重要的一件事,也是學校列入評分的項目,那媽媽建議你,不要因為覺得很好玩、覺得很爽,就放這些有爭議的東西,背景音樂有很多可以選,沒有必要選這個很諷刺、很政治的音樂。]

[有時候做一件你覺得很爽的事情之前,你可能要先想一想,我做了這件事,十年之後會不會後悔?二十年之後會不會後悔?]怎麼感覺好像結婚前也問過自己同樣的話

孩子聽完,點點頭,去尋找其他的背景音樂。

現在的我,後悔已經沒有用了,我只能學會坦然面對,但是對我的孩子,我覺得我需要提醒他。

面對一些當下會讓你覺得很爽、很痛快,但是隱約覺得有點粗魯的事情,記得先問問自己:做了這件事,十年之後,我會不會後悔?

眼光放遠一點,不要讓一時的爽快,變成日後的遺憾。